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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天熱頭條丨文化周刊丨大地歲時:造訪

2023-04-23 13:31:48 來源:海南日報

原標題:文化周刊丨大地歲時:造訪

傅菲


(資料圖片僅供參考)

山塢在針葉林后面。針葉林呈梯級,往山巔延伸。我站在窗口,就可以清晰地看見這片森林。偶有突兀而出的高大杉樹,如一股不散的炊煙。春末夏初,森林在大多時候被淡霧所籠罩,或被雨遮蔽,只露出一個山尖。在閑日,我無處溜達時,便去林緣地帶觀鳥或采集野花。

一條機耕道通往森林。機耕道是黃土路,進山的拖拉機磨出坑坑洼洼和路脊。有時,拖拉機陷在坑洞,突突突,冒出滾滾黑煙,油門轟了十幾分鐘后熄火了。在年初,有人拉來炮渣鋪路,請壓路機壓實。炮渣路滲水,即使是雨天,走起來也很清爽。我便每日中午去那片山野。機耕道一直彎向山腳下的楓香林。一日,我發現在岔路口有一條巴掌寬的小路,藏在苦竹林。苦竹密密匝匝,筍也密密匝匝。小路被苦竹彎垂的樹梢密閉了。我只得弓著腰鉆了進去。

小路沿著林緣往北,有兩百余米長。走出苦竹林,豁然開朗。這是一個被山巒擋住了外界視線的山塢,坡上的闊葉林給人原始、神秘之感。山塢朝東,有一塊約有三畝大的荒地,在早年被人種上了數十株桃樹和梨樹。我的到訪顯得意外和突然,桃花梨花忍不住在枝頭顫動。細腰蜂嗡嗡嗡。山野沉寂,嗡嗡聲顯得有些震耳欲聾。一樹紅艷一樹白艷,花粉團簇。山塢收緊之處,是一塊水塘。水塘半干涸,水積在塘底,呈鍋狀。鯽魚和白鰷,烏黑黑地擁擠在一起,拱起淤青色的魚脊背。我扔一個小石塊下去,魚激烈地跳起來,甩著尾巴,濺起水花,瞬間又聚集在一起。魚在等待雨,灌滿水塘。但雨季遲遲沒有來,前些日的幾場酥雨,并沒有帶來豐沛的水量,只是淋濕了塘邊的淤泥。之前,淤泥是皸裂的,有了水,泥皮潰瘍一樣爛開。大薊和紫云英從淤泥里長了出來,零零星星。紫云英有了小骨朵,油燈一樣亮了起來。

水塘之北的山邊,有一棟民房。民房只有一層,蓋瓦,門鎖緊閉。房前有一塊半畝大的院子,方方正正。院子里有水池,可洗衣洗菜,晾衣桿架在兩根竹樁上,已成了麻黑色。院子的地面并沒有硬化,而是土夯,長出了稀稀的青苔。屋角的兩邊,各擺了八個土缽,種了許多花,有的植株已經徹底枯死,有的植株蔥蔥蘢蘢。丹頂紅、草本海棠、姜花、菖蒲,再次從春天出發,莖葉繁茂。這些山野之物,熏染了春日之氣。

這是一棟廢棄的民房。看起來,房子在十余年前建起來,房墻的白色涂料還沒改變顏色。是誰在這個山塢建房呢?當然,這是一個開闊、向陽的好地方。建房的人為什么又離開了呢?從山澗引來的泉水,依然注入四方形的水池,嘟嘟嘟。是水入池的聲音,也是時間之聲。我從屋檐下找了一把鋤頭,挖了野山茶、剛竹、木本繡球、赤楠,栽在植株死了的土缽,蓋實了土澆透了水。那個離開房子的人,假如有一天回來,看到我種下的植物,活了下來,該是一件多么欣喜的事。

院子與水塘之間,是一個陡峭的土坡。土坡長著茂密的闊葉林,有多穗青岡櫟、苦櫧、山礬、大葉冬青等。樹并不粗壯,卻有十余米之高。苦櫧正在幼發嫩葉,葉淡青微白,像罩著一團白霧。

那個曾打算在山塢生活或長居的人,在山澗入山塢的低洼處,還用石頭砌了一個圓形的泄水池。池有十余平方米,深約兩米。池底有一層白白的細沙,也許是被水帶下來的。石壁上,裹了一層青苔。看起來,水池更像一口活水井。池中有幾條點紋銀鮈在游,許多小蝦附著在青苔上。一棵桃樹的樹冠蓋住了池口。倒映在池中的桃樹,一下子生動了起來。飄落的桃花浮在水面上,與白云織在一起。云成了桃花云,縹緲于水云間。

在山塢閑走了半個下午,也沒看到一個人來。桃花梨花兀自開,也兀自落。我很想認識那個種桃樹梨樹的人,認識那個建房修池的人。他為什么來到這里,為什么又離開。我覺得那個人,就是另一個我。

對生活,對生命,我有很多困惑。我嘗試了很多方式去解答,都找不到令自己信服的答案。去山中訪問,是我最喜歡的一種方式。而我每每去了山中回來,又冒出別的疑問。我又得不得更多次數去訪問。在訪問時,我目睹了四季的變化,物候的更替,內心獲得了極大的紓解,我就可以樂觀地活下去了。(傅菲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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